黄学东｜从清华学子到微软AI全球首席技术官，与人工智能赛跑40年

作者：张超、李静

【新智元导读】他是微软全球人工智能认知服务首席技术官，长期从事人工智能领域的研究工作，曾率领团队实现了AI超越人类水平的多项里程碑式的技术突破，是微软首位华人“全球技术院士”。他是黄学东。

19岁那年，当黄学东还是一个“长沙伢子”的时候，他就从家乡“远走高飞”来到了清华，那时的他大概没有预想到多年后自己会成为世界顶尖科技公司——微软的全球人工智能认知服务首席技术官。

“很多人看到的可能是我在微软取得的一系列荣誉，但是我却永远感恩我的母校——清华大学。我从19岁考入清华园，在这里度过了5年青春岁月，母校教我育我，这种感情终身难忘。”黄学东说。

岳麓山下出才杰，清华园里好读书

黄学东是湖南长沙人，自幼天资聪颖，性格敢闯敢试。“湖南人才辈出，像毛泽东、胡耀邦、曾国藩……都是来自湖南，他们骨子里都有一股自强不息、勇敢创造的精神力量，我们当地人都会受到这样精神的影响。”

得益于父亲在湖南财经学院（后来并入湖南大学）任教，黄学东童年的成长轨迹基本上都围绕着岳麓山脚下的湖大校园，因而受到了良好的环境熏陶。“小时候父亲看我有点灵气，就引导我读书，从而激发了我对科学的热爱和兴趣。”

1978年，15岁的黄学东高中没有毕业就参加了全国高考，顺利考入了湖南大学计算机专业学习，成为班里年龄最小的学生之一。“惟楚有材，于斯为盛”，背靠着校园内岳麓书院这个人杰地灵的地方，黄学东开始走进计算机科学的世界里，并在这里打下了学术研究的初步基础。

2005年，黄学东应邀回湖大，在岳麓书院前演讲

“我从小就怀有一种对科学的向往，用现在流行的词说，这大概就是‘初心’。不过父母并不希望我离家太远，本科之前我甚至没有去过湖南以外的地方。事实上，我内心一直特别想‘远走高飞’，去更远的地方闯荡一下。”

1982年，19岁的黄学东如愿以偿有了“远走高飞”的机会，那一年，他从湖南考到了北京，顺利进入清华大学计算机系攻读人工智能方向研究生。

回忆起在清华园的五年时光，点滴记忆千头万绪，“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黄学东感慨地说。

“初到清华园时，我还只是一个19岁的‘长沙伢子’，同学们很多都是清华本科的毕业生，他们非常熟悉清华学习的规律，这让我一下子有点不自信了，多亏了同窗好友马少平、党建武、潘毅等同学们的热情帮助，我才很快适应了园子里的生活。”

清华园是一个田园诗般的读书胜地，不仅因为校园内有四季怡人、美不胜收的自然风景，更因为这里有高山仰止、厚德载物的学术大师。

黄学东的学术血脉源自清华，在这里，他遇到了人生中的多位恩师，在增长知识和开阔视野的同时，也渐渐树立起了对于学术的自信和理想。“清华人工智能的研究起源很早，1982年系里就已经有很多老师在进行前沿性的研究了，我就是因此而真正接触到人工智能的。”

硕士时，黄学东师从计算机系方棣棠和胡起秀先生，主攻人工智能和语音识别；博士时，由于当时计算机系他的研究方向还没有博士，所以在学校的灵活安排下他跟随计算机系的方棣棠先生和自动化系的常迥先生继续学习。

2009年，黄学东（左2）应邀回母校清华大学演讲，与方先生伉俪（左3、右1）、同窗好友党建武（右2）、郑方（左1）在清华的留影

可以说，方棣棠先生是黄学东从事科研和开发的启蒙恩师。“方先生身上有着清华老一辈科学家脚踏实地、淡泊名利的君子之风，也有着解决中文计算机输入普及和全国信息化大格局的远见卓识。”在方老师的带领下，黄学东和同学们协力研发出了世界上第一套汉语语音听写系统，这套系统通过了国家教育委员会鉴定，并得到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的报道，后来还获得了国家教育委员会的科技进步奖。

“而常先生精神开放、善纳新知，他经常鼓励我‘不要囿于自我狭窄的思路，要有国际视野，要追求清华一流的学术和国际一流的学术’，对此我深铭于心。”

“我还有幸得到张钹老师的指点，上张先生的课非常有趣味，但更重要的是极富挑战。张先生说‘做科学研究就要做好坐冷板凳的准备，要吃苦耐劳，切忌心浮气躁’。他还教给我做论文分析的思维和技巧，让我深受启发。”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从清华继承而来的学术血脉，成为了黄学东后来学术上的主攻方向，也成为了滋养他人生道路的一泓源头活水，让他受益至今。

海外深造拓视野，语音研究创高峰

在当时的年代，学习语音技术，除了自强不息，还需“师夷长技”。1987年，在学校的允许和导师的推荐下，黄学东以清华和爱丁堡大学联合培养的博士项目出国深造。

“1987年，我到了英国爱丁堡，这个地方很神奇，达尔文、贝叶斯、麦克斯韦尔、贝尔和Hinton都是从这里走出的，我对爱丁堡大学的印象一直非常深刻。我还记得当时听到苏格兰本地人讲话口音很重，那时我就想象着如果有一个语音翻译的准确字幕该有多好，会给很多人带来方便，而现在这个梦想早已经实现了，这就是人工智能这短短几十年带来的福利。”黄学东说。

当年，黄学东在苏格兰上学时通过BBC的字幕提高了英语的沟通能力，而30多年后的今天，微软的人工智能技术则帮助BBC合成了可以媲美播音员的BBC人工智能之音广播所需要的新闻和故事，“不得不说，冥冥中自有一种奇妙的交集。”

博士毕业后，在导师的推荐下，黄学东去了美国CMU任教。1992年，由黄学东领导开发的语音识别系统得到了全美 DARPA 所有测试指标的各项第一名。

2011年，黄学东（左）和卡内基梅隆大学图灵奖得主Raj Reddy教授（右）一起爬美国Rainer雪山

1993年，黄学东从学术界转向了工业界，他正式加盟了在西雅图的微软研究所，组建了语音识别技术研究团队，开启了他事业上的高峰时刻。

1996年，微软公司筹划建立亚洲研究院，而黄学东正是帮助建立微软亚洲研究院的幕后英雄之一。出身清华的他，与母校之间有着一种天然而深厚的情感连接，当时，他热心地牵桥搭线，陪同微软研究院凌大任院长等一行人参观了清华大学，并拜会了计算机系的方棣棠先生和清华的人工智能团队。清华大学的一流研发水平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最终微软公司成功做下决定，在北京建立了第一个亚洲研究院。

1996年，微软代表团一行访问清华大学后，最终拍板在北京建立亚洲研究院。图中从左到右：郑方、方棣棠老师、丹妮斯艾德拉、凌大任院长、黄学东、 吴文虎老师

“在人类进化的长河中，语音和语言是最重要的因素。我希望让语言能够被自如地使用，而不再是人与人之间交流的障碍，这件事情对于人类非常有意义，所以我从1982年在清华学习人工智能，到现在依然坚持做语音语言和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40年来，我从未想过要放弃它。”黄学东毫不掩饰地表达着他对于专业的热爱。

在黄学东的带领下，微软人工智能团队取得了多项里程碑式的技术突破，仅以近几年为例，创造的成就如下：

-2017年，在对话语音转写任务中，微软语音识别系统的词错率降到 5.1%，准确率超过专业速记员；

-2018年，在汉英新闻机器翻译任务中，微软机器翻译系统达到了可与人工翻译媲美的水平；

-2019年，在斯坦福对话式问答任务中，微软机器阅读理解系统刷新记录，成为目前排行榜上唯一一个模型分数超过人类分数的团队；

-2020年，在计算机视觉看图说话任务中，微软计算机视觉图形传字幕（image captioning）系统刷新记录，成为在此研究任务上全球首个超过人类分数的团队。

文字上的描述看起来云淡风轻，但是真正攻克起来却需要水滴石穿。“这个过程就像探险，你希望在旷野中探险更多美丽风景，就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勇敢、沉浸、坚持。”黄学东道出了他的体会和感悟。

2017年，黄学东成为微软首位全球华人技术院士。2020年，黄学东晋升为微软全球人工智能认知服务首席技术官，负责微软公司人工智能包括感知智能和认知智能的工程和研发团队，这代表着他在微软——这个世界级的顶尖科技公司中，获得了对于技术团队人员而言的最高荣誉。

从岳麓山下的“长沙伢子”，到清华园里的天之骄子，再到微软公司的全球技术院士，黄学东走出了一条自己的道路。

采访中，当我们问起黄学东这一路有什么感触时，他说：“最大的感触是常常觉得时间不够用，希望技术有一天可以跑赢时间。”与语音语言技术赛跑、与计算机视觉赛跑、与人工智能赛跑、甚至与时间赛跑，都早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工作常态。

“当你真的做出一些成果后，肩上的责任反而会更重。科研带来的价值感并不仅仅是对自己和团队的认可，而是在为后来者铺路，因为你在专业领域的哪怕一个小数点的突破，都可能会给后来者带来启迪和灵感，从而使人类在人工智能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我认为这是它更为恒久的意义，也是我在这条道路上不断与时间赛跑的意义。”

2017年，黄学东荣获ACM院士，正在登台领奖

今年的疫情态势下，黄学东带领他的微软团队人员为美国疾病控制中心和世界卫生组织开发了健康问答查询系统，将为全人类带来健康服务；开发的多语种语音同声翻译系统已在欧盟议会试用；还有在世界文化遗产保护方面，他们团队致力于把全球的语言障碍消除掉，把地方语言装入系统资料库，让全球千种语言遗产得到保护……“把人工智能语音技术应用到公益事业中，让它为全人类带来福祉，这是令我自豪和欣慰的研究，我将继续坚持。”黄学东说。

春风化雨师恩长，巍巍母校无日忘

师恩绵长，母校巍巍，清华园的5年求学时光是黄学东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光。

“我忘不了方先生和常先生对我的教导。1987年，我参加美国德州ICASSP国际会议时，还见到了常先生，他再次鼓励我‘要向世界一流的研究看齐，多跟一流的科学家学习交流’，没想到这次会面竟是我最后一次聆听常先生的教导，回国后再没能见到常先生，这一直是我内心的一大遗憾。”

“我忘不了吴文虎老师对我体育精神的影响，他总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他说‘科学并不一定是高深的，就算再高深的学问，找到方向之后，也要像跑步一样，一步一个脚印，从基础推进。’”

“我忘不了蔡莲红老师对我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怀。有一次我的衬衫破了，蔡老师亲自把我叫到家中，用缝纫机帮我缝补好了我当时唯一一件像样的衬衫，如慈母一般。”

2019年，黄学东（右2）参加清华大学人工智能研究院的学术演讲后和张钹院士（右4）、蔡莲红老师（右3）、吴文虎老师（左4）及系友们的留影

“我也忘不了跟同学们的友谊，我们一起在实验室熬夜写论文、一起漫步水木清华的荷塘月色、一起享受北京特有的白瓶子大酸奶、一起去香山看漫山遍野的红叶……这些美好的场景是我在异国他乡的温馨回忆。”

“我更加忘不了母校以其国际化、前瞻性的眼光对我这个普普通通学子的栽培。母校30多年前很多老师在人工智能领域前沿性的探索，在今天已经成功看到了它们的普及和应用。而计算机系在国际化合作办学方面一直走在前列，我本人就是亲历者、受益者。学问笃实生光辉，赫赫吾校名无穷，我没有一日敢忘怀，清华的基因、清华的精神将伴随我的一生。”

2017年，黄学东为清华大学邱勇校长一行访问美国微软公司作报告

采访中，黄学东还向我们谈及了一段清华往事，他称其为——“最有回报的社团活动”。读博时候有一年暑假，黄学东忙于论文的实验没有回家，于是报考了清华研究生院主办的暑假英语口语班。机缘巧合下，他结识了现在的妻子，当时教他们英语的北外研究生老师。两人发展了一段罗曼蒂克的爱情，后来妻子为他远渡重洋，这段系友伉俪一直相知相爱走到今天。黄学东笑着说：“这是母校赐予我的另一份珍贵礼物，也是我参加的‘最有回报的一次社团活动’。”

明年是清华大学110周年校庆，黄学东祝愿母校在新的征程中取得更加辉煌的成就。“希望未来可以继续与母校进行学术交流、项目合作、人才培养等。”

最后，他还寄语清华的师弟师妹们——“胸怀大志、与人为善、博学广闻、勇往向前!”